天下春秋第19部分阅读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页

    伍封叹了口气,只道自己责打他小舅子恒善之事,已被田盘知道了,是以要找他算帐。侧了侧身,重剑向田盘胸口刺去。

    田盘见他剑法凌厉,赞道:“好!”回剑向伍封剑上格去,“当”一声,田盘只觉臂上剧震,他怎及得上伍封的天生神力,双剑相撞,伍封的剑只是略略偏了偏,仍向他胸口刺来。

    田盘见格不开伍封这一剑,脸上变色,退后一步,却见伍封的剑尖仍指在自己胸口数寸处,显是他退一步时,伍封也跨上了一步,只是他未曾察觉而已。

    田盘大惊,连忙又退了两步,低头看时,伍封的剑尖还在自己胸口,心中骇然,再也退避不及,眼见要被这一剑刺穿胸口,伍封的剑却仍是停在其胸前,便未下刺。

    田盘摇了摇头,大笑道:“封大夫的剑术当真惊人,在下佩服!”将手中剑扔在地上。

    众人这才知道田盘原来是想试伍封的剑术。

    伍封将剑插回鞘中,道:“右司马只是想试剑,并未全力使出,也算不上胜负。”

    田盘笑道:“封大夫也未尽力哩!老实说,在下离开齐国之时,封大夫还是藉藉无名之辈,如今竟成了我齐国的第一剑手,在下颇有些不信,是以趁未深谈之际,不自量力地试一试封大夫的剑术,谁知封大夫这么随手一剑刺下来,在下连格带退也化解不了,实在惭愧得很!”

    田盘将随从人等从屋内叫出来,只见一个个身上带伤,仅余二十多人,田盘苦笑道:“我一行八十余人,甫入齐境,便觉有人尾随,结果便被人伏杀,被逼一直逃到此处,不料对方在此地又伏下了数百人,幸好这里有间木屋,用箭挡住了敌人,刚好射完了所有的箭,若非封大夫,恐怕免不了都要葬身此地了。”

    原来他先前口称只剩了一枝箭,其实连一枝箭也没有了。伍封暗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田盘手上连一枝箭也没有,仍把敌人吓住。”

    正说话间,一个小婢从屋内抢出来,道:“大少爷,四小姐身上的伤又流血了,怎也止不住,如何是好?”

    众人都吃了一惊,一起进去看时,见一个美貌少女正躺在地上,面色苍白,身上满是鲜血。

    田盘抢上前道:“燕儿,燕儿!”那少女低低应了一声。

    伍封见周围并无车仗,定是遇袭时丢失,忙吩咐鲍宁和鲍兴去将铜车赶过来。

    田盘本来一直镇定如恒,此刻脸上不自主显出张惶之色来,道:“唉,燕儿非要随在下去看王城景色,随我一起出使,不料遭此大难,若是有何不测,在下怎有面目去见家父?”说着说着,眼中淌下泪来。

    伍封见他们兄妹情深,安慰了几句,心道:“田燕儿是无恤兄未来的妻子,若是有何事故,无恤兄也不好受哩!”

    这时,二鲍已将铜车赶过来,伍封道:“救人要紧,先抱四小姐抬到车上去,月儿你陪着,先回城去,直接到华神医府上去,请他为四小姐治伤时,小兴儿去禀告相国。”回头对田盘道:“右司马看这样可好?”

    田盘点头道:“多谢多谢,这样最好了。在下放心不下,也一并跟去,这些人便烦封大夫替在下带进城吧!”

    铜车飞快去了,伍封扭头对妙公主道:“公主,你只好随我步行进城了。”与妙公主和蒙猎二人,收拾好连弩箭,带着这一众人等向临淄城走去。

    一路上,田盘的从人便说起遇伏之事。

    原来,他们一众从水路而来,在历下邑改行陆路时,总觉得有人尾随,行至阚城之时,夜宿驿馆,竟有人半夜放火烧馆,连阚城都大夫在救火时也不明不白死了。

    众人知道有人存心加害,是以兼程赶回,行直平陆附近遇到埋伏,幸好田盘精于用兵,田燕儿的剑术了得,杀出了重围,将辎车弃下阻住追兵,一路逃了过来,田燕儿便是在平陆中箭受伤。虽然田盘先后派了三人回临淄求援,却不见任何动静。

    谁知在这临淄城附近,居然又有埋伏,将众人迫入了林中,田燕儿带伤冲杀了一阵,以致伤口迸裂,流血不止。

    伍封听了,大是奇怪,道:“若是敌国之人,为何定要等到入了齐境才动手?”

    妙公主道:“设伏的多半是齐人,先前那首领的说话就是莱邑一带的口音。”

    蒙猎也道:“小人仔细看过那些尸体,他们的衣着、兵器全是齐国之物,应该不是敌人故意伪装的。”

    伍封皱眉道:“在齐国之内,谁与田盘这如许大仇,竟然多番设伏,非要置诸于死地不可?若是事败,那可是诛灭三族之罪哩!”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城中走着,忽急对方一彪车马驰了过来,为首的是田盘的妻子恒素。

    车马到了近前,却见二鲍也驾着铜车,载着楚月儿夹在大队中间。

    恒素下了车,施礼道:“封大夫,妾身奉了相国之命,来接你和公主进城。相国说了,为了救四妹,竟使得公主和封大夫玉趾沾泥,十分过意不去。”

    伍封问道:“四小姐的伤势无甚大碍吧?”

    恒素道:“幸亏有封大夫的铜车,才及时赶到了华神医府上。华神医说,箭尖上有夷人毒药,若是再晚得半柱香时间,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伍封吃了一惊,扭头问一众伤者:“箭上竟然有毒?你们还有谁中箭了的?”

    有人答道:“中箭的人都死了,怪不得有的人只是伤了胳膀,居然也会死了。”

    妙公主奇道:“嘿,其余中箭的人都死了,四小姐却支持了这么久,看来是皇天保佑哩!”

    楚月儿随铜车到了近前,道:“华神医说,幸好四小姐身上还有其余的剑伤,这么不住地流血,反而将毒性减弱了。”

    伍封与妙公主上了铜车,又把蒙猎叫上车,其余人等,均有恒素安置上车,向城中驰去。

    恒素扭过头来,对伍封道:“封大夫,多谢你救了外子和四妹之命。”

    伍封摇手道:“不干在下的事,若不是公主突发奇想,要到牛山上来打猎,怎可能察出异情,刚好撞上右司马和四小姐?”

    恒素又谢过了妙公主和楚月儿,并道:“若非蒙先生的慧眼,也难找到凶手哩!相国刚才还说,幸好封大夫救了蒙先生之命!那日蒙先生若是真被小政杀了,不仅今日外子和四妹难逃大难,颜不疑要加害赵氏父子的奸谋恐怕也得逞了。”

    伍封也赞道:“蒙兄这些时日来,确是立了大功。”

    入了城,伍封知道相国府上下定有一派时间忙,也不必去打搅,便与恒素告辞,自回封府。

    路上楚月儿道:“公子,我将你打恒善的事告诉了田盘,你猜他怎么说?”

    妙公主道:“他是否对封哥哥很生气呢?”

    楚月儿抿嘴笑道:“田盘反而大赞公子打得好哩!他说:‘小善太不成器,我早想重重打他一顿,好让他收敛行止,免得日后闯出大祸来!这家伙每日在外胡作非为,有损我们田氏一族在齐民中的声誉。’”

    伍封笑道:“原来田盘是这样的人,看来今日没有救错他。”

    楚月儿又道:“他还说,恒夫人甚得相国器重,但在相国府中总是不能抬头做人,连他也没甚面子,全是因这恒善所累。”

    蒙猎接口道:“这倒也是。小人任巡城司马时,好多桩丑事都与恒善拉得上干系,好在事情不大,被军中押下来不了了之。”

    伍封忽想起一事,担心道:“月儿,你有没有说你眼下是我的人?别搞得明日田盘找我索要,到时候只好跟他大打出手了。”

    楚月儿脸色微红,小声道:“这事我怎好说呢?”

    便听鲍兴那家伙大声道:“嘿,公子尽管放心,小人先前听恒夫人与田盘咕咕咙咙说了好一阵,也说了月儿姑娘的事,是以田盘才让我们将月儿姑娘送回来,不好意思让她也跟着忙乎。”

    他停了一下,又道:“小人还听田盘说,月儿姑娘与公子成亲时,他们还要备一份嫁妆哩!”

    妙公主失声笑道:“咦,这家伙居然学会了偷听人说话!”

    鲍兴笑道:“不是小人有意偷听,只是语声传入了耳,总不至于像吃错了东西,能吐了出去吧?”

    午饭之后,伍封和二女带了两份礼物,到相国府看望田燕儿。只因田燕儿伤势颇重,迁回相府后,连华神医也跟着搬了去,暂住相府之中。

    伍封到相府时,其余各豪门巨富纷拥而至,甚至连临淄城中的很多百姓也在门口讯问,多多少少送些礼物,可见田氏一族在齐国的确是颇得民心。

    田盘与恒素二人上下忙碌接待,不论是士官还是寻常百姓,都甚是热情。

    因为访客太多,伍封也未敢与田盘夫妇多谈,只是循例问了几句,妙公主自然代表国君说了些关怀的话,三人也未停多久便出了相府,伍封先将妙公主送回了宫,才与楚月儿回到府中。

    经到后院矮墙前的练武场时,见赵悦和蒙猎正教三十六剑姬练习联手合技之法,那四名燕女也跟她们一起练剑,众人练得甚是认真。

    赵悦和蒙猎见伍封与楚月儿过来,命众女自行练习,走了上前。

    伍封看众女的练法比赵蒙二人那日在济水大船上又有些不同,奇道:“这种剑术好似又有所改进了。”

    蒙猎道:“这都是赵兄的功劳了。小人伤了这么些天,赵兄一边照顾我,一边研究这种剑术,再加上那日在船上得过公子的指点,剑术提高了不少。”

    赵悦道:“公主命小人二人训练剑姬,小人怎能不多动脑筋呢?这些剑姬所练的剑法,任两人在一起也可,三人、四人也可,均不限人数,三十六人一齐试用,威力更是是可观。那日在城濮时,六剑姬便按公子所授的兵法,将桓魋手下的六名精壮士兵打得大败。如今这三十六人用此兵法剑术,恐怕敌得过百人合攻哩!”

    伍封见众剑姬练剑甚有法度,赞道:“嘿,想不到赵兄在练兵方面颇有些门道哩!”

    赵悦惭愧道:“小人与蒙兄一起入府,蒙兄连立大功,小人却毫无建树,惭愧得紧,幸好在军中有些日子,识得一点点练兵之道。”

    蒙猎笑道:“赵兄太谦了,恐怕赵兄的拿手本领还未使出来吧?”

    伍封大感兴趣,问道:“赵兄还有什么本领?”

    赵悦笑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只是会养鸽子。这种鸽子养熟了,可以飞到一两千里外寻人,每个时辰可飞三百里,然后还可以飞回来。据说孔子的女婿公冶长能听懂鸟兽之语,当年他被人冤枉坐牢,在狱中想出来的。孔子任鲁国的大司寇时,曾想将此法用于军中来传递消息,可惜后来辞官,便没有做下去。当年孔子到齐国时,小人与公冶长有些交情,他便教了小人这种信鸽的训养秘法。”

    楚月儿讶然道:“那日在鲁国与公子见过公冶先生,原来他有如此异能,若早知道,月儿非要向公冶先生求教不可。”

    伍封沉吟道:“大军在数百里外与人交战,的确有些消息不通,若有这种信鸽,那便太好了。”

    楚月儿道:“就算不用在军中,平时也可以用哩!若是从伍堡传个消息来,岂非只要一盏茶的时间?”

    伍封忙道:“赵兄,你这本事太有用了,从明日开始,你便选十人做你的助手,开始训养信鸽,训练剑姬便由蒙兄多费些心思。二位如要用到金贝,尽管向小傲去取。”

    赵悦大喜,道:“公子既然这么说,小人便立即开始去做。不瞒公子说,小人在军中时,曾向田逆说过几次养鸽的事,田逆都不与理会,后来还说:‘畜生怎靠得住?’将小人大骂了一顿,弄得小人甚是气沮。”

    楚月儿好奇问道:“公冶先生真能听懂鸟兽之语?”

    赵悦道:“小人听人说,公冶长幼居山中,家中十分贫寒,父母又多病,十一二岁上便要侍养父母,或是他孝义动天吧,有一日他忽听屋前树上的鸟对他叫:‘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虎驮羊,尔食肉,我食肠,当亟取之勿彷徨。’连公冶长自己也骇了一跳,不知如何能听懂鸟语,便真到对山上去,果然见有一只羊被虎咬死,藏于草中,便拿回家洗剥干净,肉留下孝敬父母,将羊肠便挂在树上,果然那鸟带了一大群鸟来吃肠。每过数日,便有鸟来报讯,如此维生。”

    楚月儿目瞪口呆道:“这可真是件奇事。”

    赵悦又道:“后来有一天,丢羊的人找到公冶长,说他偷羊而食,送到官府。官府不信公冶长能懂鸟语,乃押于囹圄,公冶长在圄中闻鸟语,得知齐将伐鲁,派人告诉鲁君,鲁国因此有备而胜。鲁君便将公冶长放了,后来公冶长投身孔子门下,成为七十二贤人之一,向孔子求亲,世人有说公冶长曾入囹圄,劝孔子不要嫁女给他。孔子说公冶长虽入圄中,却非其罪,仍将女儿嫁给了他。”

    伍封大奇道:“可惜早未听赵兄说过此事,否则,上次与月儿拜见孔子时,定向公冶先生问一问。”

    赵悦道:“小人也问过他,公冶长大笑道:‘哪有此事?人有人性,禽兽有禽兽之性,在下只不过稍懂些禽兽的生活习性而已。’他虽然这么说,小人却相信他真懂禽兽之语,否则,怎想得出训养鸽子以为信使的方法?”

    说了一阵,伍封见众女练得甚是认真,心道:“这三十六名剑姬是渠公怕我闲闷之事,无以消遣,才替我买了来,不料经九师父和楚姬略略调教之后,竟堪大用。”

    他走到场中,笑道:“你们练得辛苦,不如休息一阵再练吧。嘿,据说商王武丁有个妃子名叫妇好,曾练有一支女兵,天下闻名,此后女子再不见于战阵,若是你们能成为一支能干的女兵,说不定后世会大加仿效哩!”

    众女见伍封对她们如此器重,一个个十分兴奋。

    楚月儿道:“我看她们毕竟力弱,练剑固然要紧,若都能学会用连弩,恐怕会更有用处。”

    伍封点头道:“月儿说得不错,其实她们比起男兵来,另一些用处,至少别人不会对她们多加提防,不小心之下,很容易吃她们的亏。”对蒙猎道:“蒙兄,一阵间你去找小傲,让他将城中的良匠招十数个来,便拿公主的连弩去仿制一大批出来,交给她们练习。”

    蒙猎答应。

    众女先前随伍封到牛山打猎,见过连弩箭的威力,心中颇有些想学,听伍封这么说,高高兴兴地闹成一团。众剑姬本是些歌姬,练习歌舞以此娱人,若被人看中,不免送来送去,生活极是无奈,如今竟被视若男儿,与以大事,自然觉得精神振奋之极。

    伍封心道:“听说田燕儿的剑术还在田盘之上,春雨四人得她传过剑术,想来也还过得去。”将四女叫上来,道:“田四小姐教你们的剑术,好不好试出来让我瞧瞧?”

    春雨四女大喜,站在场中使出了剑法。

    在伍封和楚月儿的眼中,四女的剑法自然算不了什么,但其剑法中另有一种轻盈飘逸之处,虽不及董门剑法诡异多变,却是身法灵动,剑术中多有巧思。

    待四女使完了剑,赵悦道:“这四女的剑法,虽然没见打斗经验,其实不比随我们去过城濮的六剑姬差!”

    蒙猎道:“她们的剑法是田四小姐教的,四小姐名叫燕儿,剑术也果然是身法轻巧灵动。”

    伍封笑道:“月儿好好将她们调教调教,日后恐怕大有用处。”

    又聊了一会,伍封才与楚月儿回到后院的大屋之中,众人都知道他每日洗浴的习惯,以致连楚月儿染上此习,早有下人在屋中烧了四五个大火盆,令室中春意昂然。

    楚月儿命人打来热水,倒入后室的浴池之中,侍候伍封洗浴。

    伍封眼珠转了转,笑道:“月儿,不如你先洗浴,我略略休息一阵再来。”

    楚月儿侧头看了他老半天,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便点头答应,自己到后室洗浴,岂知才入水中,伍封突然从门外探头进来,笑道:“月儿,好不好‘鸳鸯戏水’呢?”

    楚月儿惊呼一声,缩进水中。

    伍封知道楚月儿虽是温柔可人,却极为守礼,不到成亲那天,怕是难以染指,也不敢唐突佳人,大笑走开去。

    正文第十一章既齐既稷,既匡既敕

    如今正是严冬之时,伍封也很少出府中,每日除了与楚月儿入宫陪妙公主玩闹一阵,将她接到府中,晚上送回去外,也不大出门,只是练习拳脚剑戟,或指点一下众女的剑术,无聊时便与楚月儿投壶为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其间去了一趟伍堡,田貂儿听说田燕儿负伤,急于回府,伍封便将田貂儿送回相国府。

    大雪一连下了二十多天才渐渐停止,天色放晴,这些天他们又去看过田燕儿两次,见她伤势渐渐好转,也觉欣慰。

    这天一大早,伍封与楚月儿刚用过早饭,一个宫中寺人到府中来,说是国君召他参与朝议,伍封与楚月儿都大感奇怪。

    自从伍封当了这下大夫以来,只有朱平漫到临淄时,齐平公召过他一次,今次召他,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

    伍封与楚月儿匆匆入宫,楚月儿自去后宫找妙公主,伍封便到了大殿上来,却见齐平公还没有来,大殿上规规矩矩地站了许多大小官儿,除了晏缺、田恒、田盘、公子高、闾邱明之外,还有以前见过的画城都大夫宗楼、画城司马田成、安平司马田政,那位被罚了去管武库的左司马田逆也站在后面。

    伍封向众人点头示意后,站在左手为他空出的位上,正好在田盘的下首。

    过了片刻,便听足音霍霍,齐平公在一大群侍卫相拥下出来,坐在了中间台上,田常领着众人下跪施礼,齐平公笑道:“各位都起身罢。”

    众人站好后,齐平公道:“寡人今日将众卿召来,是有事要于众卿商议。如今莱夷之地有五百里,其中有莱南百里是晏老大夫的父亲晏子平仲时所赐的采邑,以夷维为中心,还有莱北百里采邑是国氏所有,以北口为中心,剩下的莱西一百三十里、东海近二百是寡人自领之地。莱夷本是夷民,民风与齐人不同,是以自从我齐国灵公灭莱开始,夷人就常有叛乱,如今晏老大夫年老多病,无暇打理封邑,寡人已将晏氏百里莱南夷地收回,将晏氏之地换到了历下一带的百里。如今国氏又亡,是以莱夷一带五百里尽是寡人之地,无人镇抚,以至夷民如今大有复莱之势,成为齐国后患,不可不防。”

    田恒道:“国氏一族久在莱夷,与夷人时时征战,虽然夷人未曾西进,早晚会动摇国之根本,宜早定策。”

    田盘慨然道:“国君,微臣愿领兵车百乘,将夷民首乱者剿灭。”

    田政却大摇其头,道:“莱夷之民,分为玄菟、乐浪、高丽、满饰、夫余、索家、东屠、倭人、天鄙九支,右司马可知乱者为谁?若是尽数剿讨,恐怕所有夷民都会执矛相抗,如今夷民已过十万户,每户出一人为卒,不要说你区区百乘不保,万一激得他们倒戈西向,直奔临淄,后果大是堪虞哩!以微臣之见,不如以抚为主。”

    他这人果然能言善辩,又颇知夷人情形,说起话来头头是理,只是他公然在国君和众官之前与乃兄提出异议,大驳田盘的面皮,令众人尽皆愕然。

    田盘哼了一声,伍封见他张嘴要驳,但话到唇边,却又忍住,想是不愿在众人面前公然争执。

    田恒虽然也略有不悦,不过听田政之言也有些道理,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伍封心道:“这个田政竟敢公然与乃兄对着来,是何道理?”忽想:“虽然田盘的官位高过田政不少,但田恒至今还未立嗣,他只有这两个儿子,若要立嗣,定是田盘与田政二者其一。田政如此公然对田盘驳辩,那是大大地不给面子,多半是为了故意削弱田盘的威望罢。”

    画城司马田成奇道:“眼下我们齐国辖地方二千里,只有八十万余万户,莱夷之地仅国土四十之一,政司马怎知其已过十万户?”因这殿上姓田的便有五人,田逆、田政和他自己都是不同的司马,若称一声“田司马”,不免令人混淆,是以如同称伍封为“封大夫”一样,便称田政为“政司马”。

    那画城都大夫宗楼笑道:“这又有何难猜?如今临淄城地方九里,便已有五万户,莱夷之地五百多里,怎也会超过十万户了,说不好,恐怕二十万户也有哩!”

    田成不悦道:“临淄是国都,这怎能相比推测呢?”

    伍封见他二人态度,便知田成是偏帮田盘,而宗楼又倾向于田政一边。

    田政笑道:“国之大事怎能胡猜?实不相瞒,在下是从太史朴的籍册上所见的,太史属大司空属下,虽然眼下大司空一职暂缺,但由相国代为署理,其下有舆地官二十四人,曾作过堪舆考证。”

    田恒面露嘉许之色,对齐平公道:“国君,是否应将太史朴召来一讯?”

    齐平公点了点头,道:“也好。”命寺人召太史前来。

    那太史名叫朴,已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进殿施礼之后,齐平公问道:“太史,你可知如今莱夷之地,有户多少?”

    太史朴答道:“前年先君曾使人堪舆各地,以前年之数,莱夷有夷人十万三千六百二十一户,还有齐人三万余户,共十三万户有余。”

    田恒笑道:“果然如政儿所言。太史,如今莱夷的夷人是否仍有九支呢?”

    太史朴道:“东方异族曰夷,夷人在商时便曾在其地建薄姑、奄等国,入周后,齐境之内有莱夷国,淮泗一带有淮夷小国。吴北一带被称为徐戎,其实那是夷人而非戎人。淮夷与徐戎曾数曾联手与周天子的大军交战,后来楚国和鲁国灭了淮夷,吴灭了徐戎。我齐国于齐灵公时灭了莱夷,将夷人全部列为隶臣隶妾,这是八十七年前的时了。眼下夷人共有三处,一处是莱夷,在我们齐国境内,江淮之间靠海处是淮夷之后,称几黎,也叫九夷。据说东南大海之上有个大岛,岛上人也是夷人之后,称为岛夷。莱夷人的确分为九支,名曰九族,为玄菟、乐浪、高丽、满饰、夫余、索家、东屠、倭人、天鄙。夷人喜歌舞,好饮酒,行商之历法,保存了不少周礼。当年孔子修《礼》,曾专赴夷地寻礼。不过,眼下齐国之南、莒、郯二国之东、吴国之北之地也有夷人,称为九夷,楚国汉中一带,也有九夷,都与莱夷九族之人不同。”

    齐平公赞道:“太史果然博闻强识,不亏职守。”

    太史朴被齐平公一赞,登时脸上发光,兴冲冲地道:“夷人九族各有不同。其中以东屠、高丽、夫余、满饰人数最多,四族占了夷人的大半。玄菟和天鄙在夷人中人数最少,玄菟是夷人中身份最高尊贵的族人,是原莱君之亲属;天鄙却是夷人中身分最低的一族,却最为忠直,是以莱夷一带的齐人喜用天鄙族人为仆佣,忠心不二。东屠、夫余、倭人最为善战,东屠族嗜杀,夫余族好利,倭人族最多勇士。乐浪族善水、高丽族善舞、索家族善渔盐,满饰族善猎。各族中互有征战,是以都有族兵,多者数千,少者数百。”

    伍封心道:“这太史朴学识多半渊博得很,暇时找他聊聊,定能大长见识。”

    太史朴道:“本来莱国之地三百三十里,莱国之东为夷,又叫东海,总称为莱夷。齐国灭莱之后,东屠族人全部迁出了莱境,移至东海,东海本就人少,如今夷人充斥其中。因此,如今莱夷有地有五百多里,占了全部齐境的不足半成。”眼下齐国全境有方二千里,每方千里合一百方百里,五百余里为全境的四十之一。

    齐平公笑道:“太史果然了不起,自今日起,你便兼职侍读,加秩二百钟,每过三日入宫一次,陪寡人读书。”

    太史朴大喜叩谢。他继承父职,当了这太史三十余年,连国君的面也才见了三次,甚不受重视,如今得国君十分看重,自然是感激涕零。

    太史朴退出殿后,田恒道:“对夷人是战是抚,可以再议。如今左司马田逆因为身体不适,不堪重负,已辞了临淄城守一职,如今此职空缺,须另排人手补上,以免军中无首,多生变故。”

    闾邱明道:“微臣以为,此职由右司马田盘兼任最是合适。右司马精于用兵,在军中极有威望,正是最佳之人选。”

    田成、宗楼等人纷纷赞成,出言附和。

    晏缺皱眉道:“右司马虽然合适,不过,他在军中职司甚高,鲍大夫常年在外,军中事务大小,多在右司马身上,恐怕难以分心。老臣的意见,便由封大夫任这临淄城守,恐怕最为妥当。”

    公子高点头道:“封大夫近来大展神威,威震齐国,被士卒视为偶像,更得临淄百姓爱戴,晏老大夫之言甚有道理。”他对晏缺的这番附和之言,令田氏一族颇有些意外。

    一时间众说纷纭,难以决断。

    伍封本想推辞,但见齐平公与晏缺热切的眼神,知道他们恐怕已早有商议,要设法从田氏一族人手中夺回一点兵权来。

    田恒大是懊恼,本来这临淄城守是田逆所任,不管田逆如何不成器,毕竟是他田氏一族的人,将他赶下去,本是想让田盘的接掌,谁知被晏缺找了这么个空子。若是真让伍封当了这城守,岂非自己拱手将这兵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 返回目录下一页

温馨提示 :长时间看电脑伤眼睛,本站已经开启护目模式,如果您感觉眼睛疲累,请起身眺望一会远方,有助于您的用眼健康.键盘快捷方式已开启,← 键上一页,→ 键下一页,方便您的快速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