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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妈妈还要说什么,项氏已道:“二少爷在干什么呢?”

    “在书房练字呢!”项妈妈说着,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显然对徐嗣谕的勤奋很是佩服,“听墨竹说,每天要练三页字。从习字开始,就从来没有落下过。”

    项氏也露出敬佩之色来。她想了想,吩咐项妈妈:“把娘给我的那支百年老参拿出来,给二少爷泡茶喝。”

    项妈妈笑眯眯地应“是”,叫了丫鬟服侍项氏梳洗,自己煨了盅参茶,用红漆海棠花的托盘托着送了进去:“二少奶奶,给您!”

    项氏红着脸,去了徐嗣谕的书房。

    徐嗣谕刚把三页字写完,见项氏端了茶盅进来,有些歉意地迎了上去:“东西都送完了。”

    “都送完了!”项氏望着徐嗣谕的目光充满了柔情,“相公累了吧,喝口茶解解泛。”

    徐嗣谕道了谢,端起茶盅,立刻闻到一味人参的味道,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项氏看着不由一阵后悔。

    自己太大意了。

    这人参毕竟是她的陪嫁,自己问也不问一声就拿出来用了,要是让他误会她是认为他是徐家的庶子所以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就麻烦了。

    “相公!”项氏脸涨得通红,“我是看您这么晚了还在刻苦攻读……想让您养养精神,又一时不好意思做声,这才用了我自己的陪嫁的……”

    看着妻子这样急急地解释,徐嗣谕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就好像刚才。

    有酒食,先生馔。

    他有惠泉水,应该先孝敬长辈。

    可考虑到这惠泉水是妻子的舅舅所赐,他不好做主,准备回来后商量妻子,谁知道妻子却委婉地责怪他,应该把这水分给诸位长辈先尝。

    “我知道。”徐嗣谕望着项氏的目光很明亮,“这茶很香,我……”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很喜欢!”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就击中了她的心房,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有点难受,又有点欢喜,又有点羞怯,让她说不清,道不白,心里慌慌的……

    项氏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突然有点害怕这种感觉。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掩饰什么般,慌慌张张地道:“四叔那里,我们要不要也送点去?”说完,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

    四叔是世子,自己这样说,也不知道相公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奉承四叔?

    又急急地道:“还有大伯那里,几位叔叔那里,是不是都要送一点才好?”

    徐嗣谕没有多想。

    妻子刚进门,自然怕失礼。

    “四弟和五弟同住在外院,不比谨哥儿,跟着母亲。要送四弟,自然也要送五弟。”他沉吟道,“至大哥和三弟,如今分出去了,也就可送、可不送了!”

    说着话,项氏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低声应“是”:“那我明天就给四叔和五叔送些去!”

    徐嗣谕就朝她笑了笑:“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自己就没有了!”

    项氏愣住。

    她当时注意到水不多了,才没有给四叔他们送的……谁知道鬼使神差,自己竟然冒出这样的话来……

    项氏语鲠。

    徐嗣谕已悠悠地道:“好在我也不是那种没有湖笔徽墨就写不出字的人来。没有就没有吧!你明天给四弟和五弟送去好了!”

    项氏咬着唇应了声“是”,有些沮丧地低了头,心里寻思着明天要不要差了项妈妈回去向小舅舅再要点惠泉水来,所以没看见徐嗣谕眼底笑意。

    十一娘把谨哥儿哄得睡了,这才回内室。

    “没想到谕哥儿媳妇还是个洞明世事之人。”她笑着坐到了镜台前的绣墩上,望着靠在大迎枕上看书的徐令宜道,“谕哥儿有她帮着操持,我们也可以放心了。”说完,转身对着镜子卸着耳坠。

    这一来,以后徐嗣谕就是分府也不用担心他了。

    六百一十四

    徐令宜一面欣赏着她因俯身而倍显曲线玲珑的身段,一面笑道:“毕竟刚进门,到底怎样,你还要多看看才是。”

    有心融入这个家庭,做事就不会太离谱。

    十一娘笑着应“是”,上了床,和徐令宜说起后天的宴请来:“侯爷,既然谕哥儿他们回门的时候项太太把高家的人都请来做陪,我们请项太太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要不要把我大哥和四姐夫他们都请来作陪?”

    “行啊!”徐令宜笑道,“大家都是姻亲,又同住在燕京。认识认识也好。”

    “那我明天就请回事处的帮着下帖子。”十一娘说着,窸窸窣窣裹了被子。

    徐令宜“嗯”了一声,沉思了半晌,斟酌着和她说起今天早上的事来:“……我也知道,有不少人打谨哥儿的主意,也不怪你发脾气。只是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这样的事不可能没有,只能想办法防着。所以白总管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你这样处置也是个办法,就让白总管把人给你处置。”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更加委婉,“可内院和外院毕竟不一样。以后你再到这样的事,不如交给我来处置。我和你一样,也怕有人挑唆着谨哥儿养成副纨绔子弟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人,我也不会轻饶的。”说完,屋子里一片沉寂,并没有十一娘的回应。

    难道是生气了?

    十一娘平时挺冷静理智的一个人,可一遇到谨哥儿的事,就会像母老虎似的护犊似的,看见有人靠近都要吼两嗓子,别说这次直接冒犯了谨哥儿。

    念头一闪而过,徐令宜忙俯身喊了声“十一娘”,触目却是十一娘熟睡后清丽安祥的面孔。

    他不由失笑。

    这两天事情都凑到了一块,她是累了吧?

    想到这里,徐令宜动作轻柔地帮十一娘掖了掖被角,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做决定好了。

    第二天,十一娘在花厅里听管库房的妈妈禀着器皿的损耗时,秋雨轻走轻脚地走了进来。

    十一娘看也没看她一眼,直到和管库房的妈妈对完了帐,管库房的妈妈退了下去,她喝几口茶,这才把目光落在了秋雨的身上。

    秋雨立刻上前几步,低声道:“夫人,我刚才听说,侯爷把昨天被夫人处置的那几个管事都降了一层。还把没给六少爷爆竹的那个管事找了出来,亲自赏许了一番,赏了五十两银子,升了一级。如今府里都在议这件事呢!”

    十一娘不由汗颜。

    她当时只顾着发脾气了,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要不是徐令宜帮着这样补救一下,让人以为处置这几个管事全是他的意思,她恐怕会落下个嚣张跋扈的名声,而且对徐令宜的威信也是个打击。

    可当着秋雨的面,十一娘只能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让小丫鬟叫了管厨房的妈妈,听她禀宴席的帐目……

    秋雨就退到了一旁。

    有小丫鬟进来:“夫人,四少爷陪着大姑爷来给您辞行!”

    十一娘忙请了他们进来。

    徐嗣谕成亲,贞姐儿孩子还小,不敢长途跋涉,邵仲然一个人前来道贺。

    小丫鬟奉了茶点,十一娘说了些“一路顺风”的话,让宋妈妈把她给邵仲然母亲的药材、贞姐儿和孩子的衣裳首品帮着搬到邵仲然的马上,又说了些“贞姐儿不懂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要多多担待”之类的话,这才端茶送客,让人抱了谨哥儿一起去送邵仲然。

    邵仲然躬身道谢,由徐氏兄弟送到了府门口。邵仲然邀请徐家兄弟去沧州玩,徐家兄弟让邵仲然常到燕京来,郎舅互相阔契了一番,邵仲然这才上了马车。

    徐氏兄弟看着马车驶出了荷花里,这才转身回府。

    徐嗣谕送谨哥儿和诜哥儿去了内院,徐嗣谆就邀徐嗣诫去淡泊斋:“……王允送了盏灯我,可以用手摇,灯飞快地转,灯上画小鸟像飞起来了一样,可好玩了。”

    徐嗣诫第一次对徐嗣谆摇头:“我要回去背书。下午赵先生说要考我。”

    读书是大事,徐嗣谆没有放在心上:“那好吧!等你有空了再过来玩!”

    徐嗣诫点头,和徐嗣谆在丁字路口分了手。一个去了淡泊斋,一个回了自己院子。

    妞儿洗了头,正坐在屋檐下晒头发。

    她母亲是徐嗣诫的乳娘,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情份不同一样。看见徐嗣诫进来,她只是起身福了福,笑着和他打招呼:“五少爷回来了!”并没有因为散着头发就慌张地回避。

    徐嗣诫点点头,坐到了妞儿的竹椅子上。

    妞儿见了,就进去又端了把竹椅子出来,和他并肩坐了。

    初冬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徐嗣诫托腮坐在那里,又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来。

    事情好像是从那天宴请窦净等人开始……先是窦净把他当仆妇一样的使唤,然后是从前事事都支持他、甚至因为他喜欢做手工就布置了间工房给他的母亲突然不喜欢他去学唱戏,再后来是祖母……五叔也喜欢唱戏,而且听那些仆妇说,还在外面包戏班子,上台唱戏。家里每次请人唱堂会,都由五叔出面安排。为什么他喜欢就不行了呢?太夫人和母亲,为什么那样忌惮自己学唱戏呢?

    那天太夫人的喝斥声再次回响在他的耳边。

    “你们是贵胄公子,不是戏子!”……说这话的时候,祖母的眼睛像刀子剜向他……“你们父亲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给你们找先生教你们读书认字,莫非就是让你们干这种勾当的”……当时祖母看着四哥,却是满脸的失望……

    他和四哥害怕,跪在地上。看见祖母发脾气,四哥站了起来,跑去给祖母陪不是,祖母失望地摇头……他跟着跑过去,祖母却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再次跪在地上,才脸色微霁……

    像投入湖心的一块石子,思绪如涟漪般渐渐荡开。

    宫里赏了点心,他和四哥一个一匣子。祖母却总是打开四哥的匣子,然后掰一小块点心喂给四哥吃,笑眯眯地问四哥“好不好吃”。递给他的匣子,却是大丫鬟……过年赏红包,祖母总是笑盈盈地亲手帮四哥挂在腰间。递给他的红包,也是大丫鬟……从前是魏紫,现在是玉版……魏紫……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过这个人了,记忆中,她有张圆圆的脸……那个时候,他应该还很小吧……三岁,四岁,还是五岁……从前没有仔细想过,从来不知道,原来他那么小的时候,祖母待他和四哥已经不同……

    徐嗣诫抬起头来。

    明亮的阳光下,墙角的春椿树郁郁葱葱,一眼望过去,红棕色的叶片层层叠叠,显得肥厚宽大。

    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白发婆婆坐在春椿树下,一边纺着纱,一面笑着喊“凤卿,凤卿,你别乱跑,婆婆卖了这匹布,就给你卖个烧饼吃!”

    他一愣,不由摇了摇头。

    眼前一晃,又是一番光景。

    春椿树静静地立在那里,树下是张石墩,墩面上雕着翘尾的鲤鱼,墩面光滑明亮,一看就是常常有人坐在那里。

    像被魇魔了般,他直愣愣地走了过去。

    “谁在这里坐着?”徐嗣诫摸着凉冷的石墩。

    妞儿觉得徐嗣诫的问题很傻,咯咯咯地笑:“谁有空的时候谁就去坐呗!”

    那刚才是谁坐在这里?

    徐嗣诫直起腰,茫然地望着院子。

    “凤卿,好孩子,我们不惹他!”那个沧桑却让人感觉温暖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他心里不好受,所以才打你……我们离他远远的,他就不会打你了!”

    打?母亲疼爱他还来不及,谁打过他?

    徐嗣诫摊开自己的手。

    皮肤细嫩白净,手指修长干净。比妞儿的还要好看。

    凤卿,谁是凤卿?

    他的心像春天的花田,被梨耙翻着,里面的小虫子、还没有完全腐烂的树叶,带着奇怪的味道一股脑地冒了出……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闻着就觉得难受!

    他额头在细细的汗冒出来。

    “妞儿,南妈妈呢?”徐嗣诫拉了妞儿的手。

    妞儿的手像南妈妈的手,温暖、柔软,不,不像,南妈妈的手总是很稳,握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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