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学舍谋杀案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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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际学舍谋杀案

    (一)赫邱里·波罗皱起眉头。

    “李蒙小姐,”他说。

    “什么事,波罗先生?”

    “这封信有三个错误。”

    他的话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因为李蒙小姐,这个可怕、能干的女人从没犯过错误。她从不生病,从不疲倦,从不烦躁,从不草率,也就是说,就一切实际意义来说,她根本不是个女人。她是一部机器——十全十美的秘书。

    然而,今天上午李蒙小姐所打的一封十足简单的信竟然出了三个错误,更过分的是,她甚至没注意到那些错误。这简直就如同是所有的星球都在轨道上停止不动了!

    赫邱里·波罗递出那封惹祸的信件。

    李蒙小姐接过信,她看着。波罗这一辈子首次见到她脸红起来。

    “哎呀,”她说,“我想不出怎么会——至少,我知道,是因为我姐姐。”

    “你姐姐?”

    又是一个震惊。波罗从没想到李蒙小姐会有个姐姐。在各方面来说,李蒙小姐是如此完全“机器制造出来的”——可以说,是一个精密的器具——想到她有感情,或焦虑,或对家人的担忧,似乎都是可笑的。

    “你姐姐?”因此,赫邱里·波罗难以置信地重复说。李蒙小姐猛点头。

    “是的,”她说,“我想我从没对你提起过她。实际上她的全部生活都是在新加坡过的。她丈夫是在那里从事橡胶生意。”

    波罗理解地点点头。在他看来,李蒙小姐的姐姐是该在新加坡度过她的大半辈子。

    “我明了。”他说,“继续。”

    李蒙小姐继续说下去。

    “她四年前守寡。没有儿女。我设法帮她以相当合理的价钱租到一层非常好的小公寓。她过的还可以——虽然手头不像从前一样阔绰,但是她的嗜好并不奢侈。”

    李蒙小姐停顿一下然后继续:

    “可是,事实上,当然啦,她孤单。她从没在英格兰生活过,她没有老朋友之类的,而且当然啦,她有的是时间。无论如何,她大约六个月前告诉我她在考虑要接受这份工作。”

    “工作?”

    “看守,我想他们是这样叫的——或是女舍监,一家学舍的舍监。那家学舍是一个带有希腊血统的女人开的,她想要找个人帮她管理。管理餐饮,照料一切。那是一幢老式隔间房子——在山胡桃路上。我姐姐可以得到很好的食宿供应,卧房、客厅和一间独用的浴厨合并小房间——”李蒙小姐停顿下来。

    波罗轻咳一声鼓励她说下去。到目前为止,这似乎不是什么悲惨遭遇的故事。

    “我自己可不怎么确定,可是我看得出来我姐姐论点的强势。她从来就不曾是个闲得来的人,而且在管理方面很有一手。那纯粹是个领薪水的工作——薪水并不高,不过她并不需要那份薪水,而且没有什么吃力的事得做。她一向就喜欢年轻人,而且跟他们处得来,她在东方住了那么久,她了解种族的差异和人的敏感性。因为住在那家学舍的那些学生中各国人都有;大部分是英国人,不过有些是黑人,我相信。”

    “自然。”波罗说。

    “我们商谈过之后,我姐姐终于接受了这份工作搬了进去。她和我都不怎么喜欢那家学舍的女主人——尼可蒂丝太太,一个脾气非常不稳定的女人,有时候可爱迷人,有时侯,我得遗憾地说,恰恰相反——既小气又不切实际。不过,我姐姐不是个会让别人的脾气影响到她的人。”

    波罗点点头。他从李蒙小姐的口述中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姐姐和她的相似之处。

    “所以你姐姐就接受了那份工作?”他问道。

    “是的,她大约半年前搬进了山胡桃路二十六号。大致上来说,她喜欢那里的工作而且觉得有趣。”

    波罗倾听着。到目前为止,李蒙小姐姐姐的冒险事迹一直平淡得叫人失望。

    “可是最近这些日子来她很担忧。非常担忧。”

    “为什么?”

    “呃,你知道,波罗先生,她不喜欢那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里男女学生都有?”波罗微妙地问道。

    “噢不,波罗先生,我不是指那方面的!那一类的难题总是叫人有了心理准备,料想得到的!不,你知道,一些东西不见了。”

    “不见了?”

    “是的。而且是这么古怪的东西……而且样样都有点不自然。”

    “你说一些东西不见了,你的意思是被偷走了?”

    “是的。”

    “有没有找警方去?”

    “没有,还没有。我姐姐希望没有这个必要。她喜欢这些年轻人——也就是说,其中一些——她宁可自己把事情弄明白。”

    “这我当然明白,”波罗若有所思地说,“可是这并没有说明,你的顾虑,我想是反映自你姐姐的顾虑。”

    “我不喜欢这种情况,波罗先生。我禁不住感到有什么我不了解的事在进行当中,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解释可以涵盖这些事件——而且我真的无法想像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

    波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是一般的小偷窃?也许是偷窃狂吧?”

    “我不认为是,我研究过你说的偷窃狂这个课题,”诚实的李蒙小姐说,“我查过大英百科全书,也研究过一本医学著作。可是这个解释我不信服。”

    波罗沉默了一分半钟。

    他真想让自己卷入李蒙小姐姐姐的麻烦和一家国际学舍的苦难忧伤中吗?不过让李蒙小姐在打他的信件时犯错实在是非常令人困恼不便。他告诉自己,如果他要卷入这件事,这就是理由所在。

    “大热天里荷兰芹菜沉进奶油里去了。”他喃喃自语道。

    “荷兰芹菜?奶油?”李蒙小姐显得吃惊。

    “从你们的古典文学上引述的一句话,”他说,“无疑的,你一定熟悉福尔摩斯的冒险。”

    “你是指贝克街的那些团体等等,”李蒙小姐说,“大男人了还这么傻!不过,男人就是这样,就象他们玩不腻的火车模型一样。”

    波罗优雅地一鞠躬。

    “李蒙小姐,你邀请你姐姐来这里——喝个下午茶怎么样?我可能能给她一点帮助。”回目录下一章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二)李蒙小姐姐姐休巴德太太长的跟她妹妹很像。她的皮肤黄多了,而且也较为丰满。不过脸上那对眼睛所放射出来的光芒跟李蒙小姐透过夹鼻眼镜所放射出来的一样精明。

    “你真是太好了,波罗先生,”她说,“这么可口的茶点。”

    “首先,”波罗说,“我们享受一下茶点——然后才谈正事。”

    他和气地对她微笑,休巴德太太说:

    “你知道,你就跟我从‘幸福’的描述所想像的一模一样。”

    波罗在一阵吃惊之后了解到“幸福”就是李蒙小姐的教名,他回答说依李蒙小姐的能力,这是他预料中的事。

    “当然,”休巴德太太心不在焉地又拿了一块三明治说,“幸福从来就不关心别人。我关心,所以我才这么担忧。”

    “你能否解释给我听,到底是什么让你担忧?”

    “要是钱被偷了——这里那里的小钱——那倒是够自然的事了。而且如果是珠宝,那也相当单纯——偷窃狂或是不老实的。但是我把丢掉的东西念出来给你听,我把它们记在一张纸上。”晚礼鞋(新的一双中的一只)手镯(人造宝石)钻戒(在汤盘里找到)粉盒唇膏听诊器耳环打火机旧法兰绒裤子电灯泡一盒巧克力糖丝巾(被割碎)背囊(同上)硼素粉浴盐烹饪书波罗深深吸了一口气。

    “惊人,”他说,“而且相当——相当令人着迷。我恭喜你遇到了这么一个独特、漂亮的难题。”

    “呃,或许对你来说有道理,波罗先生,可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言。这令我想起了圣诞节时我被一些朋友说服参加的一种游戏——三角小姐。一群人围坐一圈,每个人轮流说:我上巴黎买了——加上一样东西的名称。下一个人依样画葫芦,加上另一样东西的名称,这个游戏的宗旨是在依次记住如此列举下去的东西名称。当然啦,要记住这些东西难就难在这些东西毫不相关,可以说是缺乏连贯性。就像你刚刚念给我听的那张表上的东西。比如说,等到说出十二种东西时,要把它们一一按照次序列举出来就变成几乎不可能的事了。失败的人就得戴上一个纸做的角,轮到下一个竞争者在大家都说出一样东西之后,说:我一个一角小姐,到巴黎去——把大家说出的东西名称按照次序列举出来。三次失败,戴上三个角之后,就被迫退出,最后一个留下来的人胜利。”

    “我确信你是那个胜利者,”李蒙小姐以一个忠实受雇者的信心说。

    波罗微微一笑。

    “事实上,正是如此,”他说,“即使再怎么杂乱无章的东西,还是能理出个条理来,用上一点才智,顺序可以这么说。这也就是:在心里默记我用一块肥皂来清洗一只大理石白象,它站在一张铁脚桌上,如此继续下去。”

    休巴德太太敬佩地说,“或许我给你的那张表上的东西你也可以如法炮制。”

    “当然可以。一个小姐穿上右脚鞋子,手镯戴在左手上。然后她扑上粉,涂上唇膏,下楼去吃饭,戒指掉在汤盘里,如此继续下去——这样我就能把你的这张表记下来——不过我们要追查的不是这,而是为什么被偷走的是如此散漫的一些东西?幕后是否有任何系统在?某种偏执的想法?我们先要有一套分析程序。首先是要非常仔细地研究一下这张表上的东西。”

    波罗在细心研究时,室内一片静寂。

    当波罗终于开口时,休巴德太太几乎跳了起来。

    “第一件引起我特别注意的是,”波罗说,”这些不见的东西,大部分是不值钱的东西(有些相当不值一顾),除了两项东西例外——听诊器和钻戒。

    暂时先把听诊器摆到一边,我先把重点摆在戒指上。你只说是值钱的戒指——有多值钱?”

    “呃,我无法确切说出来,波罗先生。中间一颗大钻石,四周镶着一圈小钻石,是兰恩小姐母亲的订婚戒指。据我所知,丢掉时她非常不安,当天晚上在何皓丝小姐的汤盘里找到时我们大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们想那只不过是某人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可能是。不过我个人倒认为它的失而复得意味深长。要是掉了一支唇膏,一个粉盒或是一本书——那不足以令你报警。但是一只值钱的钻戒就不同了,报警的可能性很大。因此戒指物归原主。”

    “可是如果打算归还那又何必偷走呢?”李蒙小姐皱起眉头说。

    “不错,为什么?”波罗说,“不过目前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搁下。现在我来把这些偷窃行为归类一下,先从戒指开始。这位戒指被偷的兰恩小姐是谁?”

    “派翠西亚·兰恩?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来修习史学或是考古学。”

    “有钱?”

    “哦,不。她自己没多少钱,不过她一向非常小心应用。那只戒指是她母亲的。她有一两样珠宝,不过没多少新衣服,而且她最近戒烟了。”

    “她长得什么样子?用你自己的话描述一下。”

    “哦,她的肤色可以说是黑白居中,外表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安安静静得像个小淑女,不过没什么精神、活力,是所谓的——呃,一本正经的女孩。”

    “戒指后来出现在何皓丝小姐的汤盘里。何皓丝小姐是谁?”

    “瓦丽瑞·何皓丝?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皮肤微黑,讲话带着嘲讽的意味。她在一家美容院工作。‘莎瑞娜’——我想你大概听说过这家美容院。”

    “这两个女孩友好吗?”

    休巴德太太考虑了一下。

    “我想是的——是的。她们之间没多少瓜葛。派翠西亚跟任何人都处得来,并非有不受欢迎之类的。瓦丽瑞·何皓丝有仇敌,是她的舌头造成的——不过她也有‘门徒’,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我想我懂。”波罗说。

    这么说派翠西亚·兰恩人不错,但却乏味,瓦丽瑞·何皓丝有个性。他回复到他对那张失窃物表的研判上。

    “有趣的是这上头所代表的不同类别的东西。有些是足以诱惑一个既爱虚荣,手头又紧的女孩子,唇膏、人造珠宝、粉盒——浴盐——一盒巧克力糖。

    再来就是听诊器,比较可能是个知道把它拿到什么地方去变卖或典当的男人偷的。这听诊器是谁的?”

    “贝特先生的——他是个魁梧友善的年轻人。”

    “医学院的学生?”

    “是的。”

    “他很生气吗?”

    “他气极了,波罗先生。他的脾气很暴躁——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过很快就过去了,他不是那种容得下自己的东西被顺手牵羊的人。”

    “有任何人容得下吗?”

    “呃,哥波·兰姆先生,一个印度来的学生。他凡事都一笑置之。他挥手说物质并不重要——”“他有没有任何东西被偷?”

    “没有。”

    “啊!法兰绒裤子是谁的?”

    “马克那先生的。很旧的裤子,任何人见了都会说该丢掉了,可是马克那先生非常留恋他的旧衣服,他从没把任何东西丢弃过。”

    “我们谈到了看起来似乎不值一提的东西——旧法兰绒裤子、电灯泡、硼素粉、浴盐——一本烹饪书。这些东西可能重要,但是比较可能不重要。硼素粉可能是被拿错了地方,而电灯泡可能是被人借走了忘记归还。裤子可能是某个打杂的女佣拿走了。”

    “我们请了两个非常可靠的清洁妇。我确信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会不先问一下就拿走。”

    “你说的可能对。再来是晚礼鞋,一双新鞋的一只,是吧?是谁的鞋子?”

    “莎莉·芬奇的。她是个来这里交换学习的美国女孩,傅尔布赖特法案基金会提供她奖学金。”

    “你确定那只鞋子不是单纯只是放错了地方?我想不出一只鞋子对任何人能有什么用处。”

    “不是放错了地方,波罗先生。我们全都找遍了。芬奇小姐当时正要去参加一个她所谓的正式宴会——要穿着正式的礼服——而鞋子是很重要的——那是她唯一的一双晚礼鞋。”

    “这造成她的不便——困恼——呃……呃,我怀疑。也许这其中有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

    “还有两样东西——一个被割碎的背囊和一条遭到相同命运的丝巾。这两样东西既非虚荣也无利益——而是蓄意的、怀恨的举动。背囊是谁的?”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有背囊——他们全都经常搭便车。而且大部分的背囊都是一个样子——在同一个地方买的,因此难以区分。不过,看来似乎可以相当确定这一个是雷恩·贝特生或是柯林·马克那的。”

    “而丝巾也同样被割碎。是谁的?”

    “瓦丽瑞·何皓丝的。是人家送给她的圣诞礼物——翡翠色,质料真的很好。”

    “何皓丝小姐……我明白。”

    波罗闭上眼睛。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个不折不扣的万花筒。围巾和背囊的碎片、烹饪书籍、唇膏浴盐;形形色色的学生的名字和简略的描述。没有任何结合或组织。不相关联的事件,一群旋转的人们。然而波罗相当清楚这其中一定有个模式在。可能是几个模式。

    他张开眼睛。

    “这是件需要思考的事。很需要思考。”

    “噢,这我确信,波罗先生,”休巴德太太急切地同意说,“而且我确信我不想麻烦你——”“你并不是在麻烦我。我有兴趣。不过我一边想着时,我们可以一边从实际的方面开始。一个开始……鞋子,晚礼鞋……呃,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李蒙小姐。”

    “什么事,波罗先生?”

    “或许休巴德太太把那只剩下来的鞋子拿给你。然后你到贝克街车站的失物招领处去。鞋子丢掉——是在什么时候?”

    “呃,我现在记不太正确。也许是两个月以前。不过我可以从莎莉·芬奇那里问到那次宴会的日期。”

    “是的,呃——”他再度转向李蒙小姐,“你可以稍微含糊其辞。你就说你在市内火车上掉了一只鞋子——这很有可能——或是在其他火车上掉了。或者是在公共汽车上。山胡桃路附近有几路公共汽车经过?”

    “只有两路。”

    “好。要是你贝克街得不到结果,就到苏格兰警场去试试看,就说是在一部计程车上掉的。”

    “在伦敦大主教宫殿,”李蒙小姐效率十足地更正说。

    “你总是知道这些事情。”

    “可是你为什么认为——”休巴德太太说了一半停下来。

    “我们先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再说。不管结果是否定的或是肯定的,你和我,休巴德太太,得再一起商议。到时候你要告诉我一切我有必要知道的。”

    “我真的认为我已经把我所能告诉你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不,不。我不同意。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性情、性别都不同的年轻人。甲爱乙,可是乙爱的是丙,而丁和戊或许因为甲而怒目相视,我需要知道的是这一切,人类感情的相互作用。争吵、嫉妒、友情、怨恨以及一切的冷酷无情等。”

    “我确信,”休巴德太太不自在地说,“我对这些都不知情。我根本没跟他们牵连。我只是管理那个地方,照顾膳食等等。”

    “可是你对人有兴趣。你这样告诉过我。你喜欢年轻人。你接受这个职位,不是因为它有多少金钱上的利益,而是因为能让你接触到人类的问题。有些学生你喜欢,有些你不怎么喜欢,或是根本一点也不喜欢。你会告诉我的——是的,你会告诉我!因为你在担忧——不是为发生的这些事——这些你可以报警——”“尼可蒂丝太太不喜欢找警察,这我可以向你保证。”

    “不,你是在为某个人担心——某个你认为可能必须为这些偷窃事件负责或至少有牵连的人。因此,是某个你喜欢的人。”

    “真是的,波罗先生。”

    “不错,真是的。而且我认为你担心是对的。因为那条丝巾被割成碎片,这可不好玩。还有那被割烂的背囊,那也不好玩。至于其他的那些,看起来似乎是幼稚的行为——但是——我可不确定。不,我可一点也不确定!”回目录上一章 下一章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三)休巴德太太踏上台阶,把钥匙插进山胡桃路二十六号门上的钥匙孔里。就在门刚打开时,一个有着一头火红头发的魁梧年轻人在她身后跟上台阶。

    “嗨,妈,”他说。雷恩·贝特生通常都这样称呼她。他是个友善的家伙,讲话带着伦敦腔,而且毫无任何自卑情绪。“出去溜达?”

    “我出去喝茶,贝特生先生。不要拖延我的时间,我迟到了。”

    “今天我宰了一具可爱的尸体。”雷恩说。

    “不要这么可怕,你这恶劣的孩子。一具可爱的尸体,真是的!想到就发毛。”

    雷恩·贝特生大笑。

    “对席丽儿不算什么,”他说,“我顺道到医院药局去,‘来告诉你一具死尸的事。’我说。她的脸像白床单一样。你认为怎么样,休巴德妈妈?”

    “这我不奇怪,”休巴德太太说,“想到就怕!席丽儿或许以为你指的是真正的死尸。”

    “你这话怎么说——真正的死尸?你以为我们的死尸是什么的?人工合成?”

    一个一头散乱长发的年轻人从右边一个房间里跨步出来,像只大黄蜂地说:“噢,只有你。我还以为至少是一队大男人。”

    “希望没让你的神经线都绷了起来,我想不会吧。”

    “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尼吉尔·夏普曼说着走回房里去。

    “我们这温室里的小花。”雷恩说。

    “你们两个可别再吵嘴,”休巴德太太说,“好脾气,这才是我喜欢的,还有互让。”

    魁梧的年轻人温情地对她露齿一笑。

    这时一个女孩正下楼来,说:

    “噢,休巴德太太,尼可蒂丝太太在她房里,说你一回来就要见你。”

    休巴德太太叹了一声,开始上楼梯。传话的高个子、黑皮肤女孩贴墙站着让路给她过去。正脱着雨衣的雷恩·贝特生说:“什么事,瓦丽瑞?是不是要休巴德妈妈定期打我们小报告的时候又到了?”

    女孩耸耸瘦削、优雅的肩膀。她下楼越过大厅。

    “这地方一天比一天更像是疯人院了。”她回过头说。

    她说着穿过右边的一道门。她走起路来带着那些职业模特儿不必费劲就有的优雅自豪姿态。

    山胡桃路二十六号事实上是两幢房子,二十四号和二十六号半连接在一起。一楼打通成一间,隔成交谊厅和一间大餐厅,屋后有两间盥洗室和一间小办公室。两道分割的楼梯通往保持分离的楼上。女孩的卧室在右翼,男孩在左翼,也就是原来的二十四号。

    尼可蒂丝太太的客厅温度保持非常高。大电炉开到最大,窗户紧闭。尼可蒂丝太太正坐在围绕着很多有点脏的丝质和天鹅绒垫枕的沙发上抽烟。她是个皮肤微黑的大块头妇人,外表仍然好看,一张脾气暴躁的嘴巴和一对褐色的大眼睛。

    “啊!你可来了。”尼可蒂丝太太把这句话讲得让人听起来像是在指责。

    休巴德太太不愧是带有李蒙血统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嗯,”她尖酸地说,“我来了。有人告诉我你特别想见我。”

    “不错,我确实想见你。这真荒谬!”

    “什么荒谬?”

    “这些账单!你的帐目!”尼可蒂丝太太以一个成功魔术师的姿态从一块垫枕下变出一叠纸来。“我们拿什么喂这些可怜的学生?山珍海味?”

    “年轻人胃口都好,”休巴德太太说。“他们在这里吃顿好早餐和一顿高尚的晚餐——东西普通,不过都有营养。这一切都非常经济实惠。”

    “经济?你竟敢对我这么说?在我都快被吃垮的时候?”

    “你赚取相当不错的利润,尼可蒂丝太太,对学生来说,收费偏高。”

    “可是我这地方不是一直都住得满满的吗?哪一次我这儿的空位不是要申请三次以上才能得到?”

    “这绝大部分是因为这里的膳食可口而且量够。年轻人饮食必须得当。”

    “呸!这些总结的数目真是可恶。是那意大利厨子和她的先生搞的鬼。他们在菜钱上动你的手脚。”

    “噢,不,他们不会,尼可蒂丝太太。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任何外国人骗得过我。”

    “那么是你自己——是你在剥削我。”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休巴德太太以老派管家可能用来对抗特别粗野的指控的口吻说,“这样说可不好,有一天会为你惹上麻烦。”

    “啊!”尼可蒂丝太太把一叠账单戏剧化地抛向空中,散落一地。休巴德太太紧抿双唇,俯身一一捡起来。“你激怒了我。”她的顾主大吼。

    “也许吧,”休巴德太太说,“不过,这样激动对你不好。发脾气对血压很不好。”

    “你承认这些总数目比上星期高吗?”

    “当然。蓝普逊商店有一些很好的拍卖物品,我趁机会买下了。下星期的总数就会在平均数之下。”

    “你任何事都解释得这么合理。”

    “拿去吧,”休巴德太太把一叠账单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还有其他的事吗?”

    “那个美国女孩,莎莉·芬奇,她谈到要离开——我不想让她走。她是个领取傅尔布赖特奖学金的学生。她会把领取同样奖学金的学生带来这里住宿。

    她必须留下来。”

    “她有什么理由要离开?”

    “我怎么记得?不是个真实的理由,我看得出来。我一向都知道。”

    休巴德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一点她愿意相信尼可蒂丝太太的。

    “莎莉什么都没对我说过。”她说。

    “不过,你会跟她谈谈吧?”

    “是的,当然。”

    “如果是因为这些黑人学生,这些印度人,这些女黑鬼——那么可以统统让他们走,明白吧?黑白人种划清界限,他们美国人非常注重这个——对我来说重要的是美国人——至于那些黑人——立刻走开!”

    “由我在这里负责时可不成,”休巴德太太冷冷地说,“无论如何,你错了。在这些学生之间并没有那种感受,而且莎莉当然不是那种人。她和阿金邦伯先生就常在一起吃饭,没有人能比他更和气了。”

    “那么是因为共产党——你知道美国人对共产党徒是怎么样的。尼吉尔·夏普曼——他就是个共产党徒。”

    “我倒怀疑。”

    “没错。你该听听他那天晚上说的话。”

    “尼吉尔只要是能惹人困恼的话,他什么都说得出来。”

    “你对他们都这么了解。亲爱的休巴德太太,你真是了不起!”

    “先给点火药,然后再涂上果酱。”休巴德太太说。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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