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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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走廊,穿过了厨房兼饭厅,一进入里面的和室,巨大的红色神坛马上占满了整个视野。

    无数的神像用找碴似的眼神俯视着我,神坛上处处插了香,着了火似地冒着浓烟。

    “先给神明上炷香吧!我这就去叫婆婆出来。”

    张国柱说完后,马上转身离去。我皱着眉头从神坛边抽出三支香,伸进烛焰里。虽然我不信神,但是假如不先做点表面功夫,一会儿就得吃苦头。在台湾人的社会里,胆敢在神坛前挖鼻孔的家伙是不被当人看的。

    我两手拿起点燃的香,低头拜了三回。在把香插进香炉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马曼玉刺耳的声音。

    “稀客,稀客,看来连神明都要给吓坏了。”

    “相信当初婆婆开设这个神坛的时候,大家也都给吓昏了吧!”

    我回过头说,仍旧是皱着眉头。在这个房间里,我可起不了抽烟的兴致。

    “你还是没变,尽说些触犯神明的话。”

    马曼玉不高兴地摇摇头,散落的白发像彩霞似的摇晃着,充满通红的双颊也随之震抖着。大家都说曼玉婆吸干了国柱爷的精气,这在台湾人圈子里是个老掉牙的笑话。

    “杨伟民那只老狐狸没什么变化吧?”

    马曼玉推开我走到神坛前,拿起香毕恭毕敬地祈祷着。

    “嗯!五十年内应该死不了吧!”

    “是吗?”

    马曼玉遗憾地耸了耸肩。大概是曾经被杨伟民狠狠修理过,马曼玉很讨厌他。

    “那个老糊涂一走,住在歌舞伎町就会舒服多了。”

    我和马曼玉到了饭厅,张国柱为我们倒上了茶。一上完茶,张国柱马上悄然到神坛旁的房间里,简直像是个伺候曼玉婆婆的佣人。事实上,称他们俩为夫妻,还不如说女主人和佣人比较恰当。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马曼玉啜口茶问道,似乎没打算请我坐下。

    “你说呢?”

    我径自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起茶杯。

    “你不可能是来买枪的,那到底有什么事呢?”

    我佩服地看着马曼玉,她还真会装糊涂。

    “好好,我说。”我苦笑着说道。

    “昨天吴富春来过吧!?”

    “谁是吴富春啊?”

    “少装蒜了,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

    张曼玉什么都没说,只是直盯着我的脸,大声地啜着茶。

    “我出五万。”

    “我真的不知道呀!”

    “婆婆,别这么贪心吧!”

    “我答应元成贵今天给他电话,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我终于搞清楚她是在故弄玄虚,不过还是得假装让步。

    “别老拿些香烛供品钱哄人,健一,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来上香的小姐不是添了不少香油钱吗?”

    “我们这行不好做啊!”

    马曼玉垂下肩膀,落寞地呢喃着。即使谁都看得出她是在演戏,但只要这个婆婆这么一搞,任谁也没办法。况且,马曼玉的话也并不全是虚假。歌舞伎町的枪械已经十分泛滥,而日本黑道碍于新法令,纷纷开始撒手枪械买卖,中国流氓则利用自己独特的管道收集了大把枪械。只有被帮派放逐而狗急跳墙的家伙,才会成为她的客户。

    “十万,再多就没办法了。”

    马曼玉松了脸,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向我伸出她那双脏得像猫狗的爪子似的手。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十万圆放进她的手里。

    “就从头说起吧!”我等马曼玉把钱收好,随即开口说道。

    “记得好像是昨天六点左右吧……他闯了进来,那副表情好像刚杀过人似的,也没拜过神,就叫我把枪卖给他。那孩子不也是半个日本人吗?”

    马曼玉望着我,好像把富春的无礼归咎于他的日本血统。我一扬下巴催她说下去。

    “我拿他没法,只好问他要哪种枪。他就大吼:‘给我两支,哪一种都行。’我吓得心脏都快停了,本来想告诉他对老人不尊敬是要天打雷劈的。”

    “然后呢?”

    “嗯!虽然这家伙没礼貌,但说不定是个难得的贵客,于是我就问他手上有多少钱。接着那天杀的只拿出二十万。我就对他说,这点钱连一支都买不起。搞不清楚,进一支枪要花多少钱啊!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吧!可是啊!日本人就是日本人,既不懂得敬老尊贤,也不懂怎么作买卖。他居然还恐吓我说:‘臭婆子,我杀了你一样可以把枪带走。”’

    马曼玉余悸犹存的眼角露出一丝气愤。

    “我就告诉他:‘你敢动手,看杨伟民会不会饶了你。’他听了就嚣张地说:‘那老头子哪敢插手。’还准备掐我脖子呢!幸好国柱把他架开,救了我一命。假如国柱那时不在,我大概就没命罗!”

    我马上朝张国柱走进的房间望去,真不敢相信那个皱纹满面的老头子有办法制伏血气方刚的富春。

    “国柱虽然现在是这副德性,以前可是个军人哟!”

    马曼玉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用没什么稀罕的口吻说道。

    “如果情况紧急,他绝对能保护我,不像有些人光嘴上会说却没半点真本事。”

    我默默点点头。刚听到马曼玉开始走私枪械时,还以为她吃错了药,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张国柱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事情就是这样,一方面我也不希望国柱受伤,再加上不想让那无理的家伙闹下去,只好把两支旧黑星给他,才拿了二十万。”

    “你不是才从我这里抢了十万圆吗?就当是补贴一下吧!”

    “哼!说什么屁话,别以为出了十万就了不起。你最近生意不错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听说你不只销脏,还专抢非法居留的辛苦老百姓。”

    我啜着茶,叼起一支烟。马曼玉说的没错,逾期居留的家伙大多辛勤地在努力赚钱。这些家伙没门路买假护照,也没有钱。

    正因为他们好欺负,就算他们成为被害人,也不敢去报警,因为怕自己非法居留而被遣返。对我们来说,这些家伙真是上好的猎物。在歌舞伎町,只要稍加留意,马上就能知道哪个家伙是非法居留的。从今年起,我开始招揽一些游手好闲的福建人,专门勒索这些非法居留者。

    马曼玉用责备的眼神望着我,好像是在说黑吃黑也就算了,对正经人出手却不可原谅。我吐着烟,安然的接受了她的视线。

    马曼玉拿神坛做幌子,却一头栽进黑市买卖,哪有资格教训别人。况且我自己对干这种事也没什么罪恶感,是那些眼看着居留期间过期,还想不出办法的家伙自己不好。假如硬要说会有什么问题,那就是马曼玉也听到我在干这种勾当,杨伟民大概也知道了吧!也就是说,我该收手了。

    “还有吧?”

    “我已经说了十万的份了。”

    “少来这套。”

    我冷冷地回答道。马曼玉爽快地点点头说:“就算是特别优待吧!健一,欠我的人情可要记得还哪!”

    “知道了。”

    “那个傻瓜走了以后,又来了四、五个上海女孩。她们神情紧张,说有几个福建混混在外头晃来晃去。”

    “福建人?”

    “她们说穿得那么土,保准是福建人没错。大概是吴富春带来的吧!”

    “那些上海女人是干什么的?”

    马曼玉说出了歌舞伎町一家上海舞厅的名字,那些女人好像是在那里上班的。那家店我也知道,是家有元成贵撑腰的卖春舞厅。在那里上班的女人,对流氓的面貌应该很熟悉。

    “她们有没有说那几个家伙的新面孔?”

    “是这么说过。”

    我继续抽着烟。这一带也有些福建人出没,有认真工作的家伙,也有些流氓。不过福建流氓在新宿比较不敢嚣张,歌舞伎町是上海帮和北京帮的地盘,只有在池袋一带,福建帮才能大摇大摆。

    我又想起元成贵的手下说的话,富春在明治大道叫了计程车,往池袋的方向去了。

    “好了,婆婆,抱歉打扰你这么多。”

    我把烟头丢进茶杯里,站起身来。

    “你还好吧?脸色这么差。”

    马曼玉的表情和这句话完全不相称。

    “有点睡眠不足。”

    “下次找个晚上过来吧!偶尔也得吃吃台北的家常菜,否则身体会撑不住哟!”

    “婆婆要做饭给我吃吗!?”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马曼玉那张松弛的脸孔。我认识马曼玉已经快十年了,从没看过她做一次饭。

    “是叫国柱煮啦!”

    她的眼神和声音好像是表示:为什么非要我做饭不可?

    我往张国柱闷着的房间一瞥,还是感觉不到房间里有任何动静。我摇着头,走出了华圣宫。

    30

    我搭上了山手线,在惠比寿下了车,随即跳进月台另一端的外环车,往新宿方向前进。好像并没有人跟踪我。到了新宿车站,我直接走进地下车场取车。从靖国大道绕到明治大道,再驶上甲州街道,花了我将近十分钟。甲州街道这回更拥塞了。

    我拿出大哥大,打开开关,按下了从一〇四查来的“天乐苑”的号码。

    “崔虎在吗?”我在接电话的家伙开口前问道。

    “你哪里?”

    “我是刘健一。”

    “刘?你等等。”

    在我等电话的时候,绿灯亮了,车阵只往前移动了四、五公尺,又停了下来。从京王百货公司正门侧边一直到过了阳光大道饭店的大半车道,都被地下铁的工程所占据,塞车是理所当然的。

    “他现在不在这儿。”听筒里突然传来声音。

    “在哪儿?”

    “不知道。”

    “有没有办法联络上他?”

    “不到晚上没办法。崔大哥一直很忙。”

    “知道了。告诉他刘健一找他。”

    我留下了大哥大的号码后便切掉了电话。接着我又拨给远泽,但只听到答录机的声音。我把大哥大扔到副驾驶座上,两手枕着头靠着椅背。反正再急也于事无补。

    回到夏美的公寓时已经快三点了。想到她有可能已经开溜了,一丝不安掠过了心头,但我还是摇头甩开这个念头。夏美是个很会算计的女人,她应该会知道,与其溜出去独自在东京街头徘徊,不如选择待在我身边。最起码也会待到看我搞砸后死了这个心为止。不管怎么说,她应该也不会放弃这间刚买下的公寓吧!

    在我打开门走进屋里的那一刹那,一个便利商店的饭团朝我脸上飞来。

    “小偷!”

    夏美盘腿坐在地板上,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似的鼓着腮帮子。

    她那对细长的双眼像把剃刀,对我射出一道锐利的视线。

    “只是借用一下而已。”

    我从牛仔夹克的口袋里掏出那几张卡,扔到夏美的腿上。

    “你倒是干了件傻事。”

    我说道。夏美急忙把腿上的东西抱进怀里,然后用要咬人似的表情瞪着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向银行和信用卡公司挂失了吧!就算补发新卡也得等上一段时间。你现在既不能领钱,也不能刷卡了。”

    在一瞬间,夏美脸上闪现了考虑什么事的表情,接着又对着我露出了挑逗的眼神。

    “还不都怪你不好。”

    “是你自己没大脑。”

    “还说呢!是你偷偷把人家的东西拿走的。”

    我懒得说下去。已经累得要死,我只想睡一觉。

    “我只不过想查查你的身份罢了。”

    夏美的身子绷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下意思?”

    我装作没听见,走进里面的和室。把牛仔夹克的拉链往上拉到底之后,在榻榻米上躺上。

    “两小时之后叫我起来。”

    我对夏美喊道,接着便闭上眼睛,黑暗旋即降临了。在黑暗里,只见滴血的刀子挥舞着。

    31

    “起来啦!已经过了两个钟头了。”

    感觉有人摇我的肩膀,我睁开了双眼。在九月天里,我还穿着牛仔夹克睡觉,把自己搞得满身大汗;插在身上的那把黑星也搞得我肌肉发麻。

    我起身后,夏美递上一条湿手帕。我接下手帕,随便抹了把脸。

    “饿了吧?”

    夏美跪在我身旁,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薄睡衣,仿佛是个比先生早起的新婚妻子正料理家务。

    “你这是干嘛?”

    我这么一说,夏美就害臊地低下了头。

    “我只是想反省反省自己做过的傻事。”

    “说得倒好听。”

    我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喝了水。夏美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后。

    “既没钱,又不能签卡,在富春被逮到归西以前,你只能赖着我。所以,现在你是怕我把你扔下是吧?太明显喽!夏美。”

    我回头并用手抹抹嘴。夏美的嘴唇右角微微一撇,用一副蛮不在乎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加考虑就让我进这栋公寓,也是一大失策。”

    “是你不好,擅自拿走人家的东西。”

    我把手伸向夏美的肩膀。夏美吓得颤抖了一下,一开始像是要挣脱,但好像注意到想逃也没地方逃,紧接着又放弃了。

    “告诉你一个我们的规矩:东西被偷的人就是傻瓜。”

    夏美没听进我的话,只是凝视着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嘴唇还微微打着哆嗦。

    “你怎么了?”

    “想打我吗?”

    “什么?”

    “你也想打我吗?”

    我猛地放开手。夏美仍是动也不动,像是被女巫施了魔法,**地站在那里。

    我从牛仔夹克的口袋里掏出香烟,慢慢地点上了火。在我吐了四、五次烟之后,夏美才把视线转到我身上。

    “富春常打你吗?”

    “不只是富春。”

    “不必担心,我不会打你的。”

    夏美笑了,眼白有点混浊泛黄,眼神仿佛在说她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想打我就打吧!无所谓。”

    夏美把身体贴近我,像条蛇似的缠着我。

    “假如让我当你的女人,你想干什么都成。可是条件是……

    你得保护我。”

    夏美望着我的双眼仿佛燃烧着,变得更黄浊了。我搂着她的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接着把烟吹到她脸上。

    “你这是干嘛啊!”

    我对着她笑了。虽然下巴有点僵硬,但是应该还笑得不难看。

    “要想当我的女人,不告诉我你的本来面目怎么成?”

    “你说什么啊?”

    “你根本就不是佐滕夏美。”

    “那又怎么样?哪个人没有假身份啊?”

    “没错,就连我也有好几本护照。假如你是路上擦身而过的女人,我就管不着。要是想当我的女人,可不能有丝毫隐瞒。”

    “这就是你的规矩吗?”

    夏美双手抱在胸前,冷笑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规矩。”

    我用手指把烟头捏熄,一点也不觉得烫。

    “像个傻瓜似的。只要把我推倒就好了嘛!要搞我就这么简单。”

    “我才不干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女人就不行了。要我睡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搞不好醒来时发现自己喉咙被割了一个大洞,那还不如叫我自己打手枪。”

    “你还真没种。”

    “不然怎么能一个人活到现在呢?”

    “我还不是一个人。人家可不像你这么胆小。”

    “你只是运气好罢了。”

    “你和富春说的完全不一样。”

    夏美的眼睛已经不再黄浊,大概热劲已经消了吧!?

    “他说你脑筋好,又带种……”

    “富春什么都搞不清楚。就算一堆钱掉在他眼前,他也分不清那是钱还是屎。而且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和富春搞在一起的女人脑袋不好。”

    夏美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像一个装老成的少女听到一个听了好几次的低级笑话。

    “怎样?说吧!”

    “佐滕摩莉子,中国名字叫王莉莲,你喜欢叫哪个都可以。”

    夏美说着,还用手指在空中写着汉子。

    “叫小莲啊……有没有文件可以证明这个身份?”

    “我打算彻底改头换面,所以拿到佐滕夏美的护照以后,就把其他文件都给丢了。”

    “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你老爸老妈、或者兄弟姐妹的情况?”

    夏美摇摇头,脸上透出一股毫不让步的气势。

    “我不喜欢提起家里的人,他们全都是废物。”

    夏美用忧郁的眼神直看着我。又是那种眼神。带着无法压抑的憎恨与恐惧,还夹杂着一丝妩媚。这眼神简直就是我自己的写照,夏美就是我的分身。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把整个喉咙给烧干了。在我的身体里,一股兽性的**像熔浆似地喷出,随时可以把夏美压倒在地上。

    我又叼起一支烟,用颤抖的手点着打火机。点上火之后,我把手插进口袋里,用力吐出一口烟。

    “不说就算了。还有,你可以保持佐滕夏美的身份,以后还是叫你夏美好了。”

    我说着,眼睛尽量避开夏美的视线。夏美的眼神马上为之一亮。

    “谢谢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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